2020年10月12-15日,清科集团、投资界联合华发集团在珠海举办第二十届中国股权投资年度论坛。这是一场持续20年的行业之约,作为行业年度最受瞩目的盛会,现场集结了1000名投资行业头部力量,解析政策趋势、聚焦投资策略、探索价值发现、前瞻市场未来。20年之际,可谓星光熠熠,群英云集。

会上,在投资界TOP访谈《内循环下中国科技公司发展之路》环节中,清科集团创始人、董事长倪正东与知名投资人、科技企业家龚虹嘉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精彩对话。

核心观点:

1、投资界常说不要伸手去接飞速下坠的剑,但我去接、还接了好几个。接了以后,才真切感受到我要付出的代价比之前想象中大好几倍,但必须把它从死亡的深渊里拖出去。

2、在很多专业人士的眼里,我是想把靠运气赚的钱,再用任性赔回去。

3、万物归土,土壤和人都是生命体,这两个生命体之间的联系本来是非常紧密的,只是我们过去这几年忽略了对土壤这个生命体的呵护。

4、对于那些比较高大上、需要有全球视野才能做好的事情,我总感觉存在隔阂;反倒是一些需要脚踏实地、稳扎稳打,需要落地生根、步步为营的事情,让我更容易被触动。

5、个人做投资,最大优势就是可以在一个复杂多变的环境里快速决策、迅速抓住机会。第一是决策快、第二是风险承受的冗余度高。

6、把一件别人认为不可能的事做成,变成了自己内心的一种责任和使命。

7、我当时去投海康威视,就如同我几年前投了现在已经在科创板上市、最大的独立芯片设计公司—芯原股份类似,都是基于我的定势分析。

8、也许天使投资会是我终身从事的事业,现阶段我的重点是想成为成功的产业资本家,而不仅仅是能获得高倍数财务回报的风险投资者。

9、真正能够把天使投资真实定义发挥得比较淋漓尽致的、更加可持续的可能还是个人;算不清、看不明、有没有回报只有天知道,还愿意又出钱又撸起袖子去干活的人才叫天使。

10、机构管别人的资金,受人之托,如果总是把这些资金投在说不清、道不明、也算不清楚的阶段,肯定对出资人是不负责任的。

以下为对话实录,经投资界(ID:pedaily2012)精编如下:

过去五年,我干了几件“违背规律”的事

倪正东:咱们直奔主题。您现在这么成功,也赚了很多钱,却依然努力、勤奋,内心最大的驱动力是什么?

龚虹嘉:用张磊的话来说,我们总得不断地去思考如何为社会持续创造新的、更多的价值,这是第一个动力、也是源动力。

第二个动力,新技术赋能传统产业带来的新机会。这5到10年、从我所投资的、以及在座各位所投资的技术创新型项目中,开始大面积地出现各种新技术带来的创新与突破;如果将这些新技术与传统产业相结合,就有机会让这些传统产业中、那些从历史数据来看不可能成功的企业或事情,变成有成功的可能性。

包括一些企业之前因为商业模式不清晰难以成功,但我通过多投入一些资金、把产业链拉长一点、加强新技术融合的强度,最后能实现闭环,那就能变成有商业模式的一门生意了。

我愿意按照这两点去做的前提,一定是我内心感知到了这是社会眼前的刚需、是当下存在的非常尖锐的问题;而且这种刚需和问题非常普遍,甚至就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早已司空见惯甚至熟视无睹而已。

倪正东:总结下来,你就是想挑战大家从经验判断觉得不可能的事情。

龚虹嘉:这可能是我的性格、基因甚至是信念,在很多专业人士的眼里,我是想把靠运气赚的钱,再用任性赔回去。

倪正东:大家提到你,第一印象就是很有钱。现在还有什么事能让你感到特别兴奋?

龚虹嘉:有些让我们感到特别兴奋的人和事不太好理性地分析解释。就像你总爱说,见到我就很愉悦和兴奋,你也强调不仅仅是因为我的钱,那为什么?

昨天晚上,与我搭档了30多年的伙伴朱伟豪很激动地跟你说,「龚老板想跟你合作、想支持你做的事情,为什么不去寻找其他更多更好的途径和方法、让合作的代价最小呢?」

我想我和你在有感知、被感动的一些人和事上面,也会有类似的情形。比如说某个人做的某件事触动了我的内心,让我变得冲动和勇于冒险、觉得要选择跟他一起来挑战这个常人认为很难成的事。

过去这五年,我干了好几件“违背商业规律”的事。投资界常说不要伸手去接飞速下坠的剑,但我去接、还接了好几个;接了以后,才真切感受到我要付出的代价比之前想象中大好几倍,但必须把它从死亡的深渊里拖出去。把一件别人认为不可能的事做成,就变成了自己内心的一种责任和使命;这需要运气、需要实力、需要信心、需要信任,还需要信仰。

倪正东:这种挑战让你觉得很兴奋。

龚虹嘉:这可能也属于一种“变态”。就像四年前,我记得在杭州风险投资协会主办的“万物生长”大会上,主办方问我,我心目中有没有自己的偶像?我想了一下说,美国的埃隆·马斯克,可能我们在某些内在精神和灵魂层面有相似的地方。当时马斯克要造可以往返回收式的火箭,被NASA全球顶尖的航天航空专家奚落和嘲讽:“如果你能做出来,那还要我们干什么?”但他仍然一意孤行,实现了权威专家们认为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其实我们去做一些事情,真的是想证明,随着新技术的出现、随着生态环境的变化,虽然有一些创业者名气不是那么大、也不属于技术权威,但他们善于思考、他们在对新技术的认知深度上和相关能力的储备上已经非常完备和强大。我们再结合技术发展趋势、社会文明发展路径以及执政者的理念改变上进行分析和预判,加上对创业者个人特质的认同与好感,可能就下决心豁出去干了。

倪正东:你第一次提到,非常欣赏或尊敬马斯克,他投了Space X卫星公司,你为什么在中国不投一些火箭或卫星公司呢?

龚虹嘉:前几年确实有从体制内出来的两三个团队,要造往天上飞的航天火箭、都有人找到我谈融资的事情,我都没有投。

我记得五六年前,有一次和沈南鹏在香港吃午餐,他给我介绍了造无人机的大疆公司,沈南鹏认为我在中国是靠智能硬件(海康威视)挣钱第一多的人,应该参与这个项目的投资。我当时不太相信,我们的头顶上会穿梭不停的满是个人操作的飞行器、所以没有参加;从赚钱的角度来看,我是犯了错误;我选择往地下去发展、去解决土壤的问题

倪正东:我发现特别可能的事情,你的兴趣没有那么大,不太可能的事情,你的兴趣反而更大。

20年埋下的一颗种子

成就一笔2万倍回报的投资

倪正东:你靠海康威视赚了很多钱,你说都是因为运气。难道没有一点其他因素吸引你投资海康威视?我们说投资要有初心,当时为什么投资它?

龚虹嘉:我是比较喜欢定势分析的人。虽然理工科出身,但我数学不好,一般不太愿意、也没有能力做定量分析,我的团队跟我做定量分析的时候,我会表现得比较烦燥。

我当时去投海康威视,就如同我几年前投了现在已经在科创板上市、最大的独立芯片设计公司—芯原股份类似,都是基于我的定势分析。我三年前认为未来中国大陆和台湾和美国的关系会发生巨大的转变,所以当很多老股东都要从17年未盈利的芯原股份退出来的时候,我就去做了接盘侠。

而最初想做海康威视这家公司也与我90年代在广州的生活经历有关。因为1995-2005年间,广州、深圳等地的治安特别差,尤其是火车站和汽车站等人流密集的地方偷盗与抢劫案件频发,每个走在街上的人都极度缺乏安全感。我就去问公安厅的朋友,车站和街道上为什么不能多装一些摄像头?他说当时一台最顶级的360度摄像头需要20多万元,低端的也要5万多。那时我的内心就埋下了一颗种子,「我们要做一个质量好的、便宜的、方便使用的,能够有效遏制社会不良风气的监控产品。」

倪正东:一切事情按照你希望的方式在走,就变成了大生意。那个时候风险投资还没有太发达,就像今天我们去印尼投十万美元,就可以占90%的股份。

这几年

龚虹嘉又在下一盘怎样的棋?

倪正东:你投了海康威视、芯原股份、泛生子、中源协和,还有嘉博文等一系列科技公司,这些科技公司都在不同的领域,这里面有什么共同特点或者独特的逻辑?你是在下一盘怎样的棋?

龚虹嘉:正如刚才许小林说了生物医药是投资界最大的粮仓,我去肿瘤医院,看到每家肿瘤医院的患者都人满为患;从这个景象就可以判断,在座的各位专业医疗投资人所投的癌症治疗药物和手段等方向没有错,中国绝对是未来这几十年全世界最大的癌症人口国家。

而我努力做的,却是让大家不得癌、少得癌的事情,这和其他投资人稍微有一点错位,总得有人努力把这个局面(癌症患者越来越多、治疗癌症的生意越来越好)稍微改善一下。我希望能够在这方面对社会、对健康,对大家提升生活幸福感有一点贡献,努力让那些治疗癌症的药物,不要成为中国“最挣钱的业务”。

不管我们是用微生物强化腐殖技术去做餐厨废弃物的转换,变成可以提升土壤质量的生物制品;还是中源协和的干细胞;又或者是免疫治疗、基因编辑,其实都是属于生物科技的大范畴,都是要解决一些已经生病了、甚至得了绝症的生命体、让其健康和维持健康状态——有些是针对土壤,有些是针对人。

土壤和人都是生命体,这两个生命体之间的联系本来是非常紧密的,只是我们过去这几年忽略了对土壤这个生命体的呵护;过去这四十年,人们对化肥和农药的过度滥用使农田耕地的健康生态环境受到了严重破坏,土壤翟力的退化已经变得非常严重和普遍。万物归土,人吃的东西都是从土里来的,如果土不健康,人的健康就会受到严峻挑战。如果我们能够在治疗人出现的绝症和问题的时候,把土壤的健康问题也解决掉,就能给人类营造一个更安全更健康的生存环境。而干细胞被越来越多的人被认知到是治疗人体一些绝症和抗衰老的最好的上天之物

所以我过去这些年投资的项目,还是符合用包括生物技术在内的创新科技去提升我们自身和生存环境的安全与健康这一大逻辑的。

倪正东:芯片医疗有数字技术,DT和IT技术,IT你曾经赚过很多钱,DT方面有没有什么布局?你个人要选一个技术的方向,你选哪一个?

龚虹嘉:我还是适合做一些比较土、比较接地气的事情;这是我从50岁开始思考这些问题的,或许跟知天命有关。对于那些比较高大上、需要有全球视野才能做好的事情,我总感觉存在隔阂;反倒是一些需要脚踏实地、稳扎稳打,需要落地生根、步步为营的事情,让我更容易被触动

倪正东:现在投资人都说他们投四个方向——科技、医疗、消费、制造,你好像投消费比较少,制造也投得少,科技和医疗还是多一些?

龚虹嘉:先进制造领域,比较大的先进制造企业我个人没有投,因为这四个方向都是我做LP的风险投资机构所重点关注的方向;小的还是有投的,比如我投资了一家生产精密的金属结构件的公司。此外我投了一家做智能制造产教融合实训平台的职业教育的企业,重点是为先进制造业的人才培养模式营造一种可普及、可持续的动态交互的真实培训环境,就是换一个角度去做。

3年自掏腰包近百亿

“我不仅仅是风险投资者、还是产业资本家”

倪正东:又回到您有钱的问题,确实不仅仅是海康威视的成功,后面好几家公司都有千倍、百倍或者几十倍的回报。未来你准备干投资到什么时候?有没有可量化的目标?

龚虹嘉:未来三五年的目标,就是把过去三五年我违背投资科学规律接下的几个“飞速下坠的剑”重新打造好,让它们走上一个健康、正常的发展轨道,让各类专业人士都能够看得出这个公司很有前途、相信这个公司可持续不断做大、纷纷愿意加盟、愿意来投资的时候,也许就是我从那个公司撤出自己的时间精力和金钱的时候。那时我可能会被别的神奇所吸引、又想投入金钱去证明人们认为不可能人和事。也许天使投资会是我终身从事的事业,现阶段我的重点是想成为成功的产业资本家,而不仅仅是能获得高倍数财务回报的风险投资者。

倪正东:龚总在过去三年用自己的钱投了差不多接近100亿,是中国用自有资金投资最多的人。你既做天使投资,又做个人并购投资,个人变成大股东或者控股股东,那么个人做并购投资,你认为自己有什么优势和劣势?

龚虹嘉:最大优势就是可以在一个复杂多变的环境里、快速决策、迅速抓住机会。当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就像我们讨论哪一种制度更有利于人类社会的生存和发展,其实从不同阶段、不同的维度来看,会得出不同的结论。

个人做投资,第一是你的决策快、第二是风险承受的冗余度高。比如本来最初我只想投一个亿,最后却被迫投了十个亿;如果最后我又运气很好,把投出去的十个亿用五倍、十倍收回来了,别人会觉得龚老板真有远见,其实有些投资对个人来说是一种严酷的人性考验。

倪正东:龚老板要做的投资,你的同事经常反对,反而同事都看好的项目,可能你也没有什么兴趣。

天使机构化是个伪命题

真正做得好的还是个人

倪正东: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挺关键的。大家都知道2011-2013年,徐小平、李开复都在做天使投资,2013、2014年是全民天使,最近这几年天使不是增多了,反而减少了。有段时间大家讨论的非常热烈,有人觉得天使投资应该机构化,还有人认为天使投资应该个人来做,你觉得天使投资机构化是一个伪命题吗?哪一种是真正的天使投资,或者是真得能取得成功?

龚虹嘉:过去这么多年,从李开复的创新工场到徐小平的真格基金、再到最近几年孤军奋战的李竹和英诺基金,他们都是天使投资机构化的代表,正是他们让天使投资在中国成为众人皆知的热点,也一度掀起了全民天使的热潮;但这两年天使投资的热度逐渐回归理性、趋于平静,更多机构的主要精力放在规模更大的VC投资上去了。

从这么多年实践来看,真正能够把天使投资真实定义发挥得比较淋漓尽致的、更加可持续的可能还是个人;算不清、看不明、有没有回报只有天知道,还愿意又出钱又撸起袖子去干活的人才叫天使

所以从天使投资的本意来说,个人更容易从感性、从亲情关系的角度考量。国外天使投资一个重要来源就是身边熟悉的朋友、家人,现在这种趋势在中国也慢慢出现。在江浙地区,你的亲戚、同学和朋友成为你的天使投资人,天使投资人原本的构成应该是这样的。

倪正东:你还是支持个人做天使投资?

龚虹嘉:这样考虑更加理智。

倪正东:我觉得投个人的钱是真正的天使投资,投机构的钱就是一个早期的VC。天使和早期投资是中国科技投资最需要的、最早的资本力量。

龚虹嘉:机构管别人的资金,受人之托,如果总是把这些资金投在说不清、道不明、也算不清楚的阶段,肯定对出资人是不负责任的。

把脉未来十年:我们投什么方向?

倪正东:最后一个问题,现在投资界已经走过20年,未来十年的趋势,你会有什么样的观察?我记得七八年前在澳门时,你说的话如今都变成了现实,今天再次把把脉。

龚虹嘉:从新技术的发展与认知以及在全球的发展阶段来看,目前中国的生物科技,包括精准检测技术、基因技术、生物合成技术等,都是与全世界比较趋同的。即使进入内循环时代,我也相信中国的投资界、投资家、企业家对各领域创新技术热点的关注及重视与国外也不会有太大差异,这是第一。

第二,把这些创新技术应用到什么样的场景,或者说把什么样的技术用作针对某一种应用场景的主流手段、主流的解决方案,我觉得可能会有显著区别。

半个月前,我在河南郑州出席了我投资的合源生物(中国自主知识产权CART最领先的公司)与郑州大学第一附属人民医院、河南肿瘤医院共同成立成立的癌症细胞治疗临床转化医学中心的揭幕仪式,聆听了河南肿瘤医院和郑大一附院两位在癌症治疗方面有近20年临床经验的主任医生的演讲,他们在临床上已经摸索出了一些被证明是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案,但可能成药性比较差,难以得到专业投资机构的青睐;但确实是非常经济实惠的、能有效解决一些问题的方法。

在欧美流行的切实有效但价格高昂的创新药物,在中国现有的国情环境中是否能够大行其道、广泛使用,值得我们思考;反而那些包括中医中药在内的价格低廉、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案和产品,也许能获得不同于在国外的增长空间;虽然成药性不高,反而可能得到大规模应用。

我们还需要认知想一想,过去几十年,中国粗放式的快速增长模式累积了很多对我们作为人类个体追求幸福和健康构成严重威胁的各种不利因素,是不是可以用新技术的突破与应用创新,来消除上述不利因素?昨天我还讲了技术创新给一些传统行业带来的机会,讲到环境、农业、土壤,为什么中国60%甚至70%的粮食都需要进口?大家都不愿意去面对土壤存在的问题,其实眼下土壤健康的很多问题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时刻。

今年5月份的人大总理报告中,第一次用一大段来阐述治理农田耕地地力退化的迫切性。这时,生物技术的手段,就会带来一些过去看不到的机会。过去我们在环保端看到的,要么就是水治理,要么就是垃圾焚烧处理;其实水中70%的污染物来自于土,土壤不健康,有害的东西会源源不断流到水里,于是做水处理的公司就非常赚钱。

过去这十几年,VC投了很多水质治理的公司,都取得了不错的财务回报;而我想未来土壤治理,还有解决中医药存在的一些问题,如果能加大新技术应用的强度,也许可以实现新的突破,至少可以让相关产业上到一个新台阶。政府的态度和对生态文明的重视政策的配合,加上民营和国有资金之间的协同,确实有可能在这些领域中催生一批伟大企业。

过去几十年,此类领域的不少企业就像在跳芭蕾舞,脚趾头都磨破了,但是也得咬牙顽强跳下去;现在他们则迎来的大发展的风口。

倪正东:总结一下,龚总做的事情,科技+中医药、科技+土壤.....这是你未来的大布局,我相信其中会出现一个新的超级牛的公司,就像海康威视一样,甚至比海康威视更大的公司。我祝中国的科技投资越来越好,谢谢大家!